上天当是在暗示他,当腾达不忘旧臣,宠爱恩渥,一分不应少。
卫临漳沉吟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纯一。他的面上难得染上几分温和,冲淡了原先眉眼上的冷硬锋芒,声音也软下些许,今日瞧你憔悴,当是夜间休息不佳,长此以往,如何替孤效力,所以——
殿下,臣思虑良久,自请替殿下南下查案,稳定江南,望殿下准允。
即日你就搬入东宫罢,大多殿宇都空着,你若是都不想住,少阳殿侧殿也有空房。
两人异口同声,却在说完一句话后戛然而止,几乎是同时,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
那盏漂亮的青瓷杯终于在卫临漳的手中彻底碎裂,咣当一声脆响,惊得沈纯一连连上前几步,顾不上君臣之别,握上卫临漳的手,急道:殿下,您的手——
瓷盏碎裂,成了无数锋锐的瓷片,径直割破了卫临漳的手,鲜红的血液顺着他修长好看的指骨流下,他却仿若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沈纯一的侧脸。
沈纯一,我问你……他又开始连名带姓地喊她,甚至连孤都忘记称了。
沈纯一却顾不得听这些话,连转头对小福子说:快去叫太医。
小福子自方才就像被吓丢了魂一样,僵硬地站在旁侧,此时猛地惊醒,忙连奔带跑地向外而去。
用不着这些。卫临漳不知哪里闹了脾气,别开脑袋,突然试图将手从她握着他手腕的掌心中抽出来,沈纯一自然不让,这一挣扎,又有血滴在了她的衣袂上。
沈纯一这下也有了脾气,忍不住恼道:殿下手都伤了,还要乱动,也不肯接受治疗么,再这样下去,您的手就算是废了,臣也不管了。
谁叫你管。卫临漳忽然转头回来,往日里染着瑰姿的凤眸此时黑得透不进一点光,却唯独倒映着她的影子,叫你放手,你听到没有
沈大人真是好能耐,既都想走了,为何还要管孤终归,孤日后一人在京中,是死是活,也与沈大人无关了罢。
更不用说只是一只手,就算是废了,也不需要沈大人来心疼。
突如起来的浓重怨怼,叫沈纯一一瞬间呆住了,眼前这位高贵殿下的神态语气,哪有一点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倒让沈纯一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话本里——嗯,里面的小女儿情态,女郎们也是这样向情郎使脾气的。
沈纯一不禁身躯抖了抖。
她搞不懂卫临漳为何反应这么大,但尝试和他讲道理:殿下,您也知道,前不久江南官场曝出贪腐之事,朝廷派出的钦差行至淮州一地时,却遭截杀,钦差虽侥幸拾回一条命,但也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此事足见背后之人气焰嚣张之至,已不再将朝廷皇威放在眼里,兹事体大,若派其余人去,恐怕力有不逮,难为殿下所用,臣武功高强,当能自保,亦不在乎名声,自可用非常手段,故斗胆向殿下请命。
一番下来,沈纯一自认自己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只要用脑子想一想,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她说的有什么问题。
可眼前人偏偏此时不想用脑子思考。
卫临漳略抬下巴,狭长的眼尾竟染上了一丝绯红,清冷中包含着几分执拗:所以你是执意要离开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