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翾取了几本文册,一人端坐在软席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烛火轻轻摇曳,屏风上映出模糊身影。叶川遥侧眸望去,能听见书页极轻翻动的声响。忽地想起曾经醉酒的那个夜里,他们也是这般共处一室。那日,沈翾是否也是这样守了他一夜没什么睡意,叶川遥干脆坐起身,看向屏风后端坐的身影,转了转眼珠,压低嗓音轻轻唤了声:将军沈翾闻声立刻起身来到床边,打量着他的脸色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没有不舒服,叶川遥嗓音柔弱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回房休息吧,不用守着我。明日还要去军中巡视,别再过了病气咳咳……沈翾在他身旁坐下,见他脸色红润,抬手覆在额头上摸了摸。随即柔声道:还是有些热,好好睡一觉,明早按时服药。叶川遥看着面前眉目柔和的人。他喜欢这样温柔的沈翾,也贪恋他的关心和照顾。若是可以,他想要他所有的柔情都只给他一人。可这家伙居然要赶他走!偏执的念头在脑中愈演愈烈。他越想越委屈,不知不觉连眼角都泛起了红。得一人真心怎的就这般难沈翾瞥见那白皙脸庞上的一抹红,不禁心中一动。微微蹙了蹙眉,嗓音又放轻了几分,略带僵硬地哄道:要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吗此话一出,叶川遥越发情难自制,一滴如珍珠般的清泪自淡粉色的眼尾缓缓滑过。如此深情款款又为哪般不肯对他表明心意,却又对他如此体贴,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是在跟他玩欲拒还迎吗!不必劳烦将军。叶川遥低着头哼道。也不知自己在气些什么。沈翾心下一软,抬起手将那滴眼角的热泪轻轻拭去,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嗓音极尽温柔道:阿遥,我并非要赶你走。你在这里,我也很高兴。叶川遥愣了愣,目不转睛地看向他,抿唇等着他的话。沈翾极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你若真不想走,那留在府里就是,等过些日子我们再一道回京。只是……这些日子莫要再私自出府。叶川遥:……虽终于得以留下,却没有等到想听的话,叶川遥眸色暗了暗,咬着唇看向沈翾。顿了顿,豁出去道:那日醉酒之事,我都记起来了。沈翾看向他,眼底晦暗不明。叶川遥直视着身旁的人,一字一顿肯定道:你当时……并没有躲。心思猝不及防被剖开,沈翾垂眸不语,眉头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脑中画面忽而闪现。叶川遥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质问道:沈翾,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宠物高兴了哄一哄,逗一逗,不高兴了就让我滚得远远的沈翾蹙眉看他,嗓音低沉:我没有。那你喜欢我吗叶川遥红着眼问道。他问得直白,虽心里忐忑不安,眼神里却没有半分退缩。就算最终一切皆成泡影,他也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两世了,他放在心上那么久的人,难道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吗沈翾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眼底幽深一片,不答反问:那你呢又把他当什么,别人的替代品还是一时的兴起两人视线相接,眼中神色各异,各怀心事,好似一场无声博弈。须臾后,叶川遥红着眼看他:我心意如何,难道你看不出来沈翾抿唇不语。胸口的质问只差一点便要脱口而出,却最终只垂了垂眼。追究前尘往事实非他所为,也不想让自己如此狼狈。叶川遥见状嗔笑一声,眼中是戏谑的痛楚。哽咽着道:我从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从来就没有信过,对吗沈翾看向他,沉声道:我信过。只是如今,不敢再信罢了。叶川遥恍惚地轻笑一声,不想再与他争论,闭了闭眼,将脸侧向一旁。低声道:我困了,将军回去吧。沈翾的视线在他脸上轻轻扫过,欲言又止。末了站起身道:好好休息。回京之事,过几日再说。说完深深地看他一眼,将灯熄灭,抬脚绕回屏风后。床榻登时空了一块。叶川遥闭上眼,心里一阵酸楚。原来真的……只是他自作多情吗既如此,他便如他所愿,离开便是……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次日一早,叶川遥早早便醒了,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他与沈翾的前世今生。想从前,想以后。鸡鸣破晓,屏风外沈翾缓缓起身。叶川遥听见声响闭上眼,呼吸均匀,假装还在沉睡。沈翾走到榻前,抬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见温度如常,轻叹一声。却没有立即将手收回。他看着榻上安静的睡颜,抬手将叶川遥鬓边的长发向一旁轻轻拨了拨。指尖拂过侧脸,拇指缓缓摩挲向下,最终停在唇边。沈翾顿了顿,眼底是不再克制的情动。他缓缓俯下身,在那唇角落下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小心翼翼中透着无尽缱绻。叶川遥屏住呼吸,一动未动。他明明已经醒了,绝不是在做梦。所以沈翾刚刚是……亲了他待人走后,叶川遥才缓缓睁开眼,眸光轻闪。伪君子,偷亲算什么本事既喜欢他,又究竟在逃避些什么啊难不成非要他一剂蒙汗药下去,将生米煮成熟饭,他才肯接受他吗叶川遥翻身下床,冷静片刻。蒙汗药他弄不到,也懒得再去猜沈翾的心思。他默默将行囊收拾好,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径直出了将军府,骑马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暗卫发现他的行踪,一边跟着,一边立即让人禀报给了沈翾。沈翾收到消息后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明烛不禁担心道:世子不是病了吗,如此骑马颠簸怎么行他看向沈翾问:他为何一个人就这么走了,不告而别并非世子的作风啊!其实他想问的是,将军你又做什么了,把人气地一大早连饭都不吃就跑了!沈翾正心烦意乱,听了他的话更是懊恼不已。皱着眉吩咐道:去将世子拦下,再找辆马车,将他好生送回京城。好,明烛应道:我这就动身!明烛走后,沈翾一个人去了叶川遥的卧房。床榻之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应陈设也如从前一般。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没想到竟也会做这些事。他独自在床边坐了许久,才起身出门……叶川遥出了陵川,一路向南,终于在途经蜀郡一家客栈时被明烛赶上。阿遥!明烛从马上跳下来,打量着叶川遥的脸色,关切道:这么急着赶路做什么,你身子可还好我没事,叶川遥坐下道,你怎么来了明烛在他身旁坐下,急匆匆喝了几口茶,喘口气道:将军不放心,让我送你回去。叶川遥垂了垂眼,淡淡道:他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还怕我又回去烦他不成我说了走就会走,不会赖着他!充满怨气的语气让明烛不禁失笑。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该替自家主子解释一下。阿遥,将军并非要赶你走,他只是不想让你涉险。叶川遥不为所动,不屑地哼了声。陵川本就是他沈翾的地界,我又日日待在府里,能有什么危险况且我又不是纸糊的,哪就那么娇弱了明烛笑笑,耐心地解释道:陵川虽为大盛所属,却鱼龙混杂,各国细作常隐于世,极难分辨。这些人一直在伺机而动,若有心为之,将军府也并非铜墙铁壁。将军他是在意你,所以才不忍让你冒一点险。叶川遥心中微动,又随即摇摇头道:他若真如你所说,如此在意我,可为何又不肯将心意告诉我昨日我都那般问他了……明烛想了想,正色几分,看着叶川遥问:阿遥,你对将军……是真心吗叶川遥看向他,嗔笑一声:不然呢,难道连你也觉得,我只是在利用他明烛摇摇头:我自然是信你的,但……将军说,你早已有心悦之人。啊叶川遥愣住。心悦之人不就是沈翾吗他茫然道:将军说我有心悦之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将军以为,我心里有旁的人明烛点点头:嗯。所以将军虽然在意你,却无法同你表明心意。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甘心做别人的替身叶川遥瞪着眼怔在原地,半天后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不是,他从哪听来的这种离谱的谣言简直匪夷所思!不知,明烛摇摇头,不过我瞧着,将军这几日可因为这事儿没少费神。叶川遥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当真是哭笑不得。可又一想,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那他就没想着来问问我,凭着胡思乱想就给我定了罪自己吃自己的醋也就罢了,还迁怒于他,白白连累他这几日伤心难过!明烛想想也忍不住一笑。仗着沈翾不在这,大胆调侃道:谁说不是呢,估计是怕你真说出个什么心上人来吧。你是没看见,今日你不告而别,将军那脸色黑的呦!估计是真怕你再也不理他了!怕叶川遥翘了翘嘴角,竟莫名被这个字愉悦到了。原来他沈翾也有如此患得患失的一天。忍着没来问他,其实是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吧既如此,那就随他去吧。从前都是他远远望着他,如今便让沈翾也尝尝这悬着心的滋味。等回了京,他再同他好好分说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