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翾一脸寒气地盯着自己,杨护军憨笑一声,顶着满脸的褶子道:将军,陛下召您进宫。沈翾嗯了声,抬脚行至门口,又回头道:杨护军。对方微笑:将军有何吩咐明日可是休沐沈翾问。对啊。杨护军点点头,不明所以。沈翾嗯了声,慢条斯理道:明日去府里找我。杨护军心里一咯噔,上前紧张地询问:可是京中有什么异动无事,沈翾一脸淡然,漫不经心道:只是想跟杨护军聊聊军中近况。杨护军:……一整个欲哭无泪。半月一日的休沐啊!还要去禀报公务他咧了咧嘴,赔着笑同沈翾商量。将军,明日末将需回府陪夫人过寿。您知道的,我家那位脾气大,末将若是不回去,怕是一个月都进不了家门!要不,我后日再去您府上回话,将军看行吗沈翾看着他,想了想,问:你打算如何为杨夫人贺寿杨护军笑道:贱内好哄,每年不过送几样她喜欢的珠钗,再说些好听的便足矣。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顿饭,比什么都强!沈翾闻言目光闪了闪,道:明日好好给夫人贺寿,过几日我再过来。杨护军愣了愣,随即应了声好。叶川遥回到自己房中,沐浴更衣后坐在桌子前发愣。沈翾方才到底想同他说什么简直要好奇死了!他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想起方才沈翾黑着的脸,不由地弯唇轻笑一声。行吧,他暂且就先收着。不过此物关系重大,日后还是要找机会还给他才是。东书房内,皇帝端坐着。周印立于堂下,将手上之物交给内侍,清声道:陛下,此乃宜州案和郑元案的卷宗,请陛下过目。皇帝从内侍手中将卷宗接过,垂眸一阅。须臾后,面色不明道:按我朝律例,该如何罚便如何罚吧。不过……皇帝话音一顿:郑元毕竟于朕登基有功,便免了其死罪,判个终身流放便是。周印眼中闪过不明微光,未加反驳,躬身应道:是,臣领旨。皇帝将卷宗放下,想了想,看着周印问:周爱卿向来刚正,从不结党营私。依你之见,这吏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之位,何人可堪胜任啊吏部主官员选调及升迁之事,关乎朝政。大理寺掌管刑狱,更是重中之重。如今有了前车之鉴,用人自然是要更慎重些。回陛下,周印慢条斯理道,礼部侍郎冯吉家世清白,为人正直。臣以为,可任吏部尚书一职。至于大理寺卿,御史台与大理寺常有意见相悖,臣不好置喙,还请陛下定夺。皇帝思忖着点点头:冯吉确实不错,那就他吧。大理寺卿的人选……朕再想想。说话间有内侍前来禀报:陛下,大将军求见。让他进来。沈翾稳步踏入书房,行至皇帝面前躬身道:参见陛下。见过大将军。一旁的周印拱手道。沈翾侧眸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周大人。皇帝看着沈翾道:朕听人说,你一回京,连你的将军府都不回,就直奔中军大营。可是有何要事沈翾眸色微动。皇帝对他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他温声道:并无大事,只是许久未去营中,今日正好得空,便过去看看。皇帝嗯了声,并未深究,看着他问:朕听闻爱卿在陵川遭人行刺,伤势可无碍了沈翾躬身道:谢陛下关怀,一点小伤,早已无碍。可查出是何人所为沈翾如实道:是西夷潜伏在我国的探子,臣已将他们的据点尽数剿灭。如此便好。皇帝点点头,转而说起别的。今日两位爱卿都在,朕刚好有件事想同你们商量。陛下请讲。皇帝笑道:下个月万寿节,朕有意邀各地藩王进京同庆,以示皇恩。不知二位爱卿意下如何啊周印与沈翾对视一眼,短短一息间已将皇帝的心思揣摩出七八分。皇帝近年来痴迷求仙问道,愈发贪图享乐,无心朝政。日子过得太舒坦,便容易患得患失,总觉得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盯着这至尊之位。此次召藩王进京,一为试探,二为敲打,好让他们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再或者,皇帝也许还有别的打算。沈翾眸色沉了沉,面不改色道:陛下思虑周全,如此甚好。周印亦赞同道:陛下圣明。好,皇帝面色欣喜道,那便辛苦两位爱卿,将朝中诸事安排妥当。大将军,这京中的安危,朕可就交给你了!沈翾颔首:臣自当尽力。从东书房出来,沈翾和周印并排朝宫门而去,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周印嗓音带笑道:听闻大将军今日一回京便去了中军大营,不知究竟是何人能让将军如此在意沈翾目视前方,漫不经心道:周大人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沈某的事了周印笑笑:没想到你沈翾平日里老谋深算,于情事上却如此愚笨。沈翾侧眸冷冷地睨他一眼,幽声道:周大人倒是聪慧,可为何至今还未求娶到华阳公主周印面色一僵,叹口气不再多言。二人出了宫门,身后宫人渐渐远去,周印低声道:不出你所料,陛下果然饶了郑元死罪。沈翾并不意外地嗯了声,道:明日早朝,依计行事。翌日早朝,宜州案宣判。此案大小官员共涉案九十五人。主犯孟少忠勾结杜明轩贪赃受贿,培养党羽,残害百姓,藐视朝纲,依律满门抄斩。其余涉案官员全部罢黜贬谪,按律判罚。郑元贪赃受贿,扰乱朝纲,歪曲事实酿成冤假错案数十件。依律罢黜其大理寺卿之职,抄没家产,流放西境,终生不得探视。沈翾眼底暗了暗,玄色衣袍微微一摆,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臣今日收到密报,称郑元于八年前假传圣旨,谎报军情,残害禁军。供词在此,相关人证已在殿外跪候,只等陛下通传。此言一出,群臣哗然,殿内窃窃私语之声不绝。皇帝脸色黑了黑,眼底寒光翳翳。默了默,硬着头皮道:传!罗二和吴越从殿外稳步而来,跪于堂下。吴统领有朝臣认出来人,惊讶道,你,你竟还活着吴越弯腰叩头,看向端坐于高椅之上的皇帝,高声道:草民吴越,叩见陛下!周印看向二人,道:你二人将事情原委悉数道来,不可有半句虚言。是。吴越和罗二齐声应道。吴越将八年前自己是如何接到密令,后续禁军又是如何杀害运粮兵将,如何被追杀。一桩桩一件件,不紧不慢地和盘托出。此事来得突然,皇帝措手不及,看向沈翾的眼神冷如冰霜。好一个大将军。他心知保不住人,闭了闭眼,道:将郑元带上来。许久后,狱丞将郑元带到朝堂之上。郑元睨向跪着的吴越和罗二,心下了然。宫人将供词摊开在他面前。皇帝看着他,目光深沉地问:郑元,这供词上说的,你可认郑元抬眼扫过,面不改色道:事已至此,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错,当年的确是罪臣假传圣旨,害了沈老将军、林大人一家和禁军二十几位兄弟。在场的武将们闻言激愤难忍,高声斥责,恨不得冲上去直接将人一刀砍了。百官齐呼,请求皇上还死去的将士和禁军一个公道。皇帝攥了攥拳,虽恨到极点却又无可奈何,站起身厉声道:三日后问斩。退朝!自此,朝中格局一朝巨变。郑家已倒,六皇子一党也失去半臂助力。下朝后,郑贵妃在皇帝寝宫前跪了一晌午,直至晒晕过去。到底是宠妃,皇帝于心不忍,请太医看过后,还亲自去郑贵妃寝宫探望。郑贵妃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泫然欲泣,我见犹怜道:陛下,您怎能如此狠心纵使兄长有百般不是,但也有当初祝您登上皇位之功,为何不肯饶他一命皇帝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朕又何尝不心痛但此案朝中百官都看着,朕实在无法徇私。况且……皇帝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平日里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若藏得住,朕也可不予追究。但如今他被人抓了如此大的把柄,你让朕如何保他可陛下明明知道,兄长他是替陛下……话还未完,皇帝面色阴翳地看向她,哂笑一声:爱妃这是在怪朕郑贵妃面色一变,眼中布满惊恐,忙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皇帝看向榻上之人,轻笑一声:爱妃,你真当朕不知,那孟少忠和你那兄长贪墨的银两去了何处郑贵妃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吓得话都说不出口。皇帝笑笑,嗓音恢复如常:寒儿是朕最疼爱的皇子,这皇位,朕将来自然是要给他的。不过,朕给他是一回事,但他等不及,要来跟朕要,便是另外一回事了。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语气,却让郑贵妃不寒而栗。她忙直起身,朝皇帝低头道:陛下何出此言寒儿最是敬重您这个父皇,陛下可莫要听信谗言,疑心寒儿啊!皇帝将人扶着躺下,依旧面色温和。朕只是说如果,爱妃急什么。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郑贵妃。郑元所犯之罪本该满门抄斩,如今未牵连你们母子已是天恩,爱妃应当高兴才是。如此为你那兄长鸣不平,可是怕黄泉路远,想去陪他郑贵妃浑身颤抖着跪在榻上。哭着道:是臣妾失言,臣妾知错了,陛下恕罪!皇帝轻笑一声:好生歇着吧。说完负手离去。郑贵妃颓力地倒在一旁,眼里迸发出隐隐寒光。她一定要让寒儿得到太子之位。害她郑家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沈翾在回府的路上经过几家点心铺子,都是叶川遥平日里喜欢吃的。他挑了几样,让店家第二天一早做好,再让人送去军中。叶川遥收到食盒时颇为意外。大将军这是在……讨他欢心他咬了一口芙蓉糕,清甜软糯,一直甜到了心里。嘴角不由翘了翘。没想到这个木头还知道投其所好,看来还不算无药可救嘛…食盒最下面还有个香囊,里面装着一枚玉佩和一张字条。叶川遥将玉佩拿在手里,通体润泽,触手生凉,当真是极好的。打开字条,俊逸刚劲的字体跃然眼前。【公子如玉,当世无双。】叶川遥不禁失笑。嗯,别说,这马屁拍的……还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