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寻常百姓而言,吃饱穿暖,再有一处遮风避雨之所,这样的日子已是极好。倘若每日干完农活,还能跟邻里好友说说笑笑,更是欢喜。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东家那位世子,已经跟大将军私定终身,差一点就要成亲呢!大将军羿王沈翾可不是嘛!听说国公府被查封那日,咱们这位小世子抱着大将军不肯撒手呢,说不想跟大将军分开!哎呦呦,哭得那叫一个可怜,真是用情至深啊!何止是世子!听说大将军也是情难自制,当着大理寺卿和那么多下属的面,就把人紧紧搂在怀里,难舍难分!想不到杀人无数的战神将军,竟也有如此柔情。我先前有幸见过世子一次。啧啧啧,那容貌,不知比女子还要美上多少,也难怪大将军会动心!唉,只可惜国公爷如今前途未卜,这两人的婚事怕是……那有什么关系老国公爷当年救下先帝之时,先帝曾留下口谕,除了谋反,不管卫国公犯下什么罪责,都要留他性命,且不得牵连其子嗣。就算如今身份不配,以大将军的身份地位,把人接到府里好好养着便是了,谁敢说什么正妻虽做不成,做个偏房总行的吧!算了吧,世子可是被捧着长大的,京中多少权贵家的少爷小姐前去求亲皆被回绝,又怎么会甘愿做个偏房现下境况不同了嘛,国公府如今这样,谁还敢攀关系,不都躲得远远的再说了,谁敢跟大将军抢人美人再好,也得留着命不是!凌舟一口气说完,急匆匆地往口中猛灌几口茶。少爷,这外面怎么都在传你和大将军的事啊这么离谱的编排竟有人信!他傍晚时赶回来,刚见到自家少爷,便先把这两日听到的流言如实禀报了一遍。叶川遥默默听完,略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叔父那边都安顿好了吗凌舟点头:少爷放心,都安顿好了。二爷正在联络叶府旧交,让他们帮忙一起查。叶川遥嗯了声,提笔在书案上快速写好一封信,递给凌舟:明日你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五皇子手上。好的少爷。对了,说起五皇子,我今日碰见他了。凌舟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五殿下让我把这些交给少爷,还说让你保重身体,切莫过度忧思。叶川遥接过银票,心里一热。这个季岩,不枉朋友一场。两人正说着,管家陈安慌慌张张进来。少爷,六皇子来了,现下就在外面!叶川遥心里一咯噔。他立即将书案上的东西收好,关上房门,这才出了房间。六皇子季寒正懒散地坐在蒲席上,手里把玩一盏茶杯。通身雍容华贵,明明与这僻陋之所格格不入,可看上去又颇有几分怡然自得。见人来了,季寒勾起一抹纯真灿笑,语气欢快道:阿遥,这几日过得可还好叶川遥朝人见了礼,不疾不徐道:托六殿下的福,还好。你们都下去。季寒冷声吩咐,与方才的天真热情判若两人。凌舟看向自家少爷,见叶川遥朝他点点头,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屋内只剩下二人。想起上一世,叶川遥的身上不由得一阵恶寒。可对方毕竟身份尊贵,他得罪不起,只得恭敬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季寒翩然起身,行至叶川遥面前,笑容明媚道:当然是来看你的。听说你来了庄子上,本王实在放心不下。他环顾一圈,眼里的嫌弃不加掩饰:这样简陋粗鄙的地方,怎么配得上我的阿遥叶川遥忍下不适,垂眸颔首道:殿下说笑了,草民卑贱之身,陛下能留草民一处安身之所,草民已是感恩戴德。季寒眼里带笑,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要将每个表情都收进眼底。看着面前疲惫明显却依然美到极致的容颜,季寒语气越发柔和。阿遥,不如本王带你回府,可好本王保证,在本王府上,你的尊贵只会比从前更甚,绝不会受一丝委屈。叶川遥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殿下把草民带回去,打算如何安置季寒微微怔住,思忖片刻后道:本王婚事需由父皇做主。除了王妃之位,其他的本王都可以给你!给你个祖宗,快滚吧!叶川遥在心里将人狠狠咒骂一通,面上却不动声色。上一世他便怀疑,国公府的事与季寒和他的生母郑贵妃有关,可恨一直找不到证据。倒不如趁此机会试探一二。于是言语故作恳切道:殿下,如今家父身陷牢狱,草民实在无心其他。家父若有个三长两短,阿遥也不愿独留在这世上。还望殿下能在陛下面前替家父陈情一二,让大理寺莫要刑讯逼供。家父年迈,实在受不得酷刑。叶川遥当然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替父亲求情。国公府的事,说不定就是季寒和他母妃一手策划。他这么说,也只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季寒闻言痛快地答应下来,言辞诚恳。阿遥放心,本王定会禀明父皇,让父皇还卫国公清白。只是在这之前,阿遥需先保重自己才是。这里穷山恶水,病了可怎么好跟本王回府,本王定会好好照顾你!呵呵。季寒此人向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叶川遥再傻也不可能信了他的鬼话。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即道:多谢殿下美意,但草民不想连累殿下。天色已晚,还请殿下早些回府。若着了风寒,草民实在担待不起。见他态度坚决,季寒虽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这里人多眼杂,叶青云又尚未被定罪,他还不能把人强行带走。好吧,那本王改日再来看你。季寒笑着朝门口迈了几步,又回头问:阿遥,你当真不跟本王回去叶川遥耐心耗尽,实在不愿再与其虚与委蛇,干脆直接道:谢殿下抬爱。但草民与大将军的事,想必殿下也有所耳闻。草民这辈子,心之所属,唯大将军一人。掷地有声的言语里透着笃定,没有半分迟疑。季寒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寒光,先前的笑容尽数收敛。他看向叶川遥,不疾不徐道:本王原以为,那些谣言尽是无稽之谈。原来世子对大将军,竟是真的有情季寒眼中杀意昭然,叶川遥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但事已至此,现下只有坐实自己与沈翾的关系,才能让季寒有所忌惮,也让他得以有喘息的机会。叶川遥抿了抿唇,振振有词道:不敢欺瞒殿下。草民与大将军早已私定终身,若非家父身陷牢狱,下个月我们便该成亲了。成亲季寒似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觉得,他沈翾会娶一个男妻叶川遥坦然地点点头,面不改色道:翾哥哥说过,此生非阿遥不娶。阿遥亦如是。翾哥哥几个字深深刺痛了季寒。非你不娶……他把叶川遥的话重复了一遍,嗤笑道:别做梦了,阿遥。沈翾他连公主都不肯娶,会娶你一个罪臣之子叶川遥怔住,他竟不知还有这回事。大将军与公主……郎才女貌,门第相匹,的确是天造人设的一对。可那又怎样明知不该逞口舌之快,他却还是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更美吧。季寒的胸口像被重击了下。如此意气风发的语气,让他心底压抑许久的困兽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束缚,狂奔而出。这样的美貌,的确可以称得上世无其二。而这样的美人,合该是他的。沈翾……季寒在心里默念两遍沈翾的名字,目光似要杀人一般。须臾后沉声道:阿遥,今时不同往日,本王的话你好好思量。你该知晓,往后的日子,只有本王才能护得住你。叶川遥不予置评,只弯腰抬手:恭送殿下!季寒深深地看他一眼,这才带着随从离开。终于将人打发走,叶川遥狠狠松了一口气,赶紧坐下来喝茶压惊。他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般从容不迫,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没多久,凌舟和管家陈安推门进来。少爷,你没事吧叶川遥摇摇头,面露疲色:没事。管家年纪大,见多了波诡云谲,自然知道六皇子那样尊贵的身份,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贫瘠之地。而对如今的他们来说,这样的天恩则意味着危险。陈安暗自思虑片刻,面色凝重地问:少爷,六皇子他,为何来见你叶川遥看向老管家,如实道:他让我跟他回府,做他的男宠。什么!凌舟险些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他有病吧这,这……甚是荒唐,甚是荒唐!管家气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知该如何发泄心中愤恨。反观自家少爷一脸平静,仿佛早已司空见惯。陈安一时心疼不已。大盛皇帝重文轻武。虽边境时有战乱,但京中太平,世家公子们无事消遣,便以谈诗论画,品茗赏景来附庸风雅。而才子佳人也成了避不开的话题。十七岁那年,叶川遥被冠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从那时起,前来示爱的人便从未断过。国公原本打算早早替他寻一门亲事,娶一位性格相合的夫人,来断了这些纨绔子弟的心思。但叶川遥百般推拒,不愿议亲,说要等及冠以后再考虑。国公爷疼儿子,不忍勉强,这事便被耽搁下来。而如今,卫国公府虽前途不明,但他们百般疼爱着长大的小世子,岂能沦为他人玩物!见陈安义愤填膺,一副要冲出去砍人的模样,叶川遥笑着道:好了陈叔,何必与无关之人置气,伤了身体多不值当。陈安听了这话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却还有几分担忧。六皇子既然动了这心思,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少爷打算如何应对叶川遥轻轻抿了口茶,云淡风轻道:想要不被风雨践踏,自然要寻棵大树庇护才行。少爷的意思是叶川遥抬起头,眼里闪过熟悉微光,一字一句道:明日,我要去一趟大将军府。去大将军府做什么凌舟和陈安齐声问。叶川遥弯起嘴角,眉眼间像镀上一层灿烂春光,嗓音透出一丝狡黠。当然是去……自荐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