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遥怔怔地坐着,像还未睡醒,眼神里带着几分空洞。不是说不喜人打扰的嘛难道这是大将军的待客之礼虽说他是主动上门,留下来的手段也不甚光彩,但……好歹也算是客他思索片刻无果,摇摇头下地。算了,管他呢,先吃饱再说!日暮西山,几道余晖残留天边,映出一片绯红。叶川遥出了云水阁,在婢女的指引下沿着长廊一路向东,不多时便到了紫云轩。穿过气势恢宏的垂花门,沿着青石小路悠然前行,一路繁花锦簇,流水潺潺,处处透着雅致。倒是比国公府的景致还要美上几分。婢女把人带到正厅,便恭敬退下。明烛一见叶川遥,忙招呼道:阿遥你来啦,快坐!叶川遥抬脚走到桌子前,冲明烛弯唇一笑,又朝沈翾恭敬地行了礼:大将军。沈翾放下手中茶盏,慢条斯理地朝身侧指了指:坐吧,不必多礼。哦好。叶川遥在沈翾身旁缓缓坐下,垂着眼,瞧着有些拘谨,反倒显出几分乖巧来。三人围桌而坐,明烛率先开口打破安静。阿遥,也不知你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简单做了几道,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这叫……简单叶川遥看着摆了满桌的十几道精美菜肴,两眼放光,头都顾不上抬。今日一大早他便出了门,先去忘川阁碰了钉子,后面又大闹一场,连午饭都没用,早已饥肠辘辘。这会儿一见这么多美味佳肴,更觉饥饿难忍。他忍着没动,一边望梅止渴,一边用余光瞄着旁边沈翾的动静。须臾后,听见身旁的人沉声道:世子用饭,可是要人伺候啊叶川遥愣了愣,忙道:不,不用。既如此,他也不再拘泥,拿起筷子夹起自己面前的一道菜,送进口中后眼睛一亮。嗯,好吃!许是怕他拘谨,明烛不停地往他面前的碗里夹菜,一边盛汤一边道:来阿遥,多吃点。尝尝这道排骨汤,这可是咱们府上大厨的拿手菜!喔好,谢谢。叶川遥笑着接过,尝了一口,当即面露惊喜道:好鲜啊,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排骨汤了!大将军府上的厨子果然不一般!一番马屁拍得行云流水,不动声色。沈翾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一副淡淡的模样。叶川遥虽饿,但见那两位吃相斯文,便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只能小口小口地低头慢嚼,筷子也只伸向自己跟前的几道菜。明烛见状道:阿遥不必拘谨,随意就好。咱们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不然我也不可能跟将军同桌吃饭。那……失礼了。叶川遥微微一颔首,再也顾不得形象,大快朵颐起来。嘴里塞得鼓鼓的,一双桃花眼大大地瞪着,像只可爱的松鼠。明烛不禁笑道:阿遥,你慢点吃,当心噎到。叶川遥不好意思地笑笑,嘴上动作却未减半分。沈翾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须臾后放下筷子,悠闲地喝起茶。叶川遥抬头看过去,见他停筷,于是伸手指着沈翾面前的盘子,鼓着腮帮子轻声问:将军,那个羊肉羹,您还吃吗沈翾看向他,眼角似乎带了一丝嫌弃,起身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哦,叶川遥低声应了句,嘟着嘴道,那将军慢走。还嫌弃他,自己不吃还不许旁人吃嘛……明烛将那道羊肉羹放到叶川遥面前:你喜欢吃这个嗯,叶川遥收回目光,点点头道:以前娘亲还在时,时常会做这个,我每次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不剩。娘亲走后我便鲜少吃了。国公府的厨子不擅长这个,做得好难吃!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口吻带着些玩笑,眼底却透出一缕伤感。明烛看在眼里,想着他定是想家,便安慰道:阿遥放心,有我和将军在,阿遥日后定会平安顺遂,无忧无愁!无忧无愁……怎么可能呢父亲眼下还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受尽苦楚,只要父亲一日未脱险,他就一日不得心安。不过明烛的好意他自然知晓,他并不想把自己的苦难加在别人身上,遂笑着道:谢谢你明烛。他顿了顿,低声问:明烛,你可知大理寺那边有何进展之前大理寺的消息都是季岩帮他打探,如今进了将军府,传递消息多有不便,也不知眼下情况如何。明烛道:除了孟括,又有两名随行的户部官员出来指证,说国公爷在赈灾期间与神秘人频频会面,行踪可疑。什么叶川遥急得瞳孔一震。你先别急!明烛赶紧道,口说无凭,单凭几个人证还定不了国公爷的罪,不必忧心。明烛虽这样说,叶川遥的心里却如一团乱麻,茫然无措。他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就束。虽然这一世与上一世已有所不同,但父亲案子的走向却并未发生改变。孟括如今下落不明,父亲随时都会有危险。叶川遥压下心中烦闷,担忧地问:大理寺可有用刑并未。明烛道。今日早朝,将军称卫国公府曾有恩于先帝,弹劾国公爷兹事体大,此案应由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审理。陛下已经允了,如今大理寺也不敢再独断专行。真的叶川遥面露喜色,声音难掩激动。皇帝近年来一心求仙问道,不再勤政。自三年前太子病逝,太子之位空悬,储位之争愈演愈烈,京中形势风云诡谲。渐渐的,形成三皇子季泽和六皇子季寒两党相争之局面。朝中上下皆知,大理寺如今行事阴狠毒辣,独断专行,俨然成为季寒爪牙,专行排除异己之事。好在御史大夫周印刚正不阿,且从不参与党争,与大理寺形成制衡之势。此案有御史台介入,至少不会使无辜之人蒙冤。叶川遥顿时心生希望。不过……沈翾为什么会出面虽为三皇子表兄,但他与三皇子并不十分亲近,也未曾表现出对两个皇子任何一方的支持。而如今站出来,无异于与大理寺背后的六皇子季寒为敌,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叶川遥怔怔地想,难不成沈翾真的是被流言骂怕了,所以才出手相助再或者……是被他的美貌所迷,所以对他施以恩泽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属荒谬。明烛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瞪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笑着道:阿遥别担心,有御史大夫亲理此案,定会还国公爷清白。叶川遥点点头。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次日一早,沈翾进宫入朝,朝会结束后,皇帝将人留在了御书房。朕近日,听了一些关于爱卿的传闻,不知是真是假啊沈翾颔首问:坊间近日关于臣的传言的确不少,不知陛下指的是哪一件皇帝笑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味:朕听说,你与那卫国公家的世子私定终身,又将人抛弃。可人家世子对你念念不忘,不惜放下身段自荐枕席,你这才将人留下。朕记得卫国公世子的模样,确实让人难忘。只是朕竟不知,原来爱卿也有贪图美色的时候。沈翾微微一笑,语气自然道:让陛下见笑了。臣本就是凡夫俗子,几年前,臣偶然见过世子一面,便心生爱慕,此后世子也对臣情根深种,实属臣之大幸。臣本打算下个月世子及冠,便去国公府提亲,却不曾想天意弄人。如今贪赃案尚未了结,臣自知不该与卫国公府交往过甚。但眼下世子孤苦无依,又对臣相思成疾,几番上门,臣实在不忍,只好留他在府中。还请陛下恕罪!皇帝皱了皱眉,他没想到沈翾会承认得如此坦然,言语间丝毫不掩饰两人的苟且。大盛男风盛行,但多数只是世家子弟养的男宠,玩物罢了。没有谁会真的娶个男妻回去。可沈翾竟动过娶妻的心思。皇帝愈发看不透他。他顿了顿,问:此前你拒了公主的婚事,可也是为了世子沈翾跪下,恭敬道:那时臣已心有所属,实在不忍辜负公主,还请陛下恕罪。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他说完想起什么,突然道:如此说来,此前你每每去国公府,与卫国公对弈是假,见心上人才是真吧沈翾默认:让陛下见笑了。哈哈好你个沈翾啊,倒是个痴情种!皇帝笑了几声,摆摆手:罢了,既把人留下,便好生照料吧,莫要让人说朕苛待无辜。是陛下,臣遵旨。沈翾刚出御书房,就在门口碰见前来觐见的六皇子季寒。殿下。沈翾颔首道。大将军,季寒回了礼,勾着唇幽声道:听闻昨日大将军将阿遥留在了府上,还真是让人意外。沈翾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臣的人,自然是要留在臣的府上。他忽略掉季寒阴鸷的表情,不再多言:臣告退。季寒看着那道身影,指尖快要嵌进皮肉里。沈翾……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