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王自小精通音律,由他开口自是无人反驳。是宫中流传已久的半山晴。相传,半山晴乃是高宗的发妻也是宫中唯一的妃嫔音妃所做。其因之婉转曲回,其技之多变复杂世间罕见。今日这乐师也是自小习得这乐谱,这才弹得娴熟入耳。若是旁人,怕是难以完整弹奏下来。众大臣亲王不由对视一眼,他们感叹这曲子如何难得,却不曾发现淮安王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低着头把玩着拨子的少女身上。不错,半山晴技法复杂多变,诸位小姐也都是自小习得乐理,这琴瑟琵琶皆是信手拈来。只是方才,也不过是勉强与琴师相合。一众姑娘们相互对视,她们的确合奏得艰难。看她们点头,霍宁一笑继续说道。敢问淮安王,方才姜姑娘的琵琶声如何嬴逸回过神来,沉吟片刻婉转说道。姜姑娘的琵琶声干脆利落,有裂帛破空之音。姜妺脸颊一红,不由瞪了眼不远处的少年。霍宁好似并没有察觉到少女羞恼的视线,笑着道。音妃本是将军之女,其半山晴一半带有闺阁之女的婉转多情,一半却带有征战沙场的洒脱浩荡。诸位小姐的乐声婉转悠扬,姜姑娘的琵琶声却合金戈之音,这恰恰填补了曲意,奏出了完整的半山晴。看了眼窃窃私语的众人,霍宁几不可查地与震惊的少女眨了眨眼,笑道。依宁拙见,姜姑娘此音并无不妥,相反,恰到好处。不知,淮安王以为呢听他如此一番言论,嬴桓微微挑眉,也笑着看向淮安王。皇叔高见嬴逸微微沉默,小侯爷所言不错,半山晴的确不仅仅有婉转之意。闻言霍宁得意一笑,既然淮安王都如此说了,侍官也不能说姜妺不通音律实属胡闹。如此一来,姜妺竟又留了下来。裴念卿也不由得多看了身旁少女几眼,能让小侯爷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相帮之人,倒真是少有。忽视掉那些古怪奇异的视线,姜妺面不改色地垂眸等待下一轮比试。第三轮比试的是香。天玑百姓喜茶,上到王孙贵族,下到贩夫走卒,每日皆会饮茶。好茶自带茶香,却也与煮茶之人密切相关。嬴桓素来喜欢饮茶,珍藏的茶叶少说也有百种,第三道试题便是他所出。姜妺倒是会煮茶,姚镜云喜欢茶,每次惹娘生气之时,姜妺总会煮上一壶茶向母亲赔罪。煮茶的方法,也是母亲一手所授。看了眼与侍官使眼色的少年,姜妺微默。他说报恩,当真是尽其所能。回忆着幼时与母亲一同煮茶的时光,姜妺执起茶盏丢在了热水中。裴念卿默,扭过头将茶叶随手丢在了茶壶之中。本已经安排了茶水的霍宁见少女有条不紊地煮茶,忙使眼色让侍官不必插手。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少女的面容,只水雾之后的一双眼瞳依旧明亮动人。嬴桓看了眼怔愣得不知在想什么的皇叔,又移开视线看向笑着撑着下颌的少年。上次让他如此卖力作弊的,还是七年前长公主抽查他功课的时候吧时辰到——姜妺执起茶壶将煮好的茶倒入温好的茶盏,红亮的茶汤荡漾,让人看不起杯底的倒影。茶香悠远,让人如痴如醉。吱——猛地站起身的男子突兀地让人侧目,正要收茶的侍官惊得一抖,不明所以地看向眼神复杂的男子。淮安王嬴逸攥了攥指尖,闻言又坐了回去。整个人仿佛恍惚,又好似紧绷着身躯。姜妺奇怪地看了眼眼神怪异的男子,看侍官将茶盏收走,低头抿了口杯中的茶水。‘嗯,京城的水果然没有庄子里的好。’辛夷山庄依山而建,山顶有一处泉眼,一年四季都在流淌。泉水甘甜,用它煮出的茶是再好不过了。姜妺有些遗憾地放下杯子没有再尝,而另一边也分得一盏茶的霍宁却眼睛一亮,这茶比母亲煮的好喝许多!姜姑娘煮茶的手法娴熟,应当是常常手做一壶了嬴逸抬起头笑着问道,姜妺闻言一笑,点了点头。家母喜茶,却又喝不惯婢子们所煮的茶汤,是以常常自己煮茶。我小时候只当好玩,便央着母亲教我,渐渐喝惯了,也就习惯自己煮茶。是吗。不知是不是姜妺的错觉,总觉得淮安王神情恍惚低落。可仔细去瞧,却又瞧不出什么。姜妺奇怪地皱眉,只当是自己想多了。待新一轮的花名册确定,留下来的姑娘不过五人。姜妺看了看身旁脸色难看的女子,她与裴念卿的名字也在那五人之中。看来这丞相的权势之大远超过姜妺想象,裴度其人无需到场,裴念卿便能留到最后。今日辛苦诸位了,待明日见过父皇母后,才会有最终结果。和顺,带诸位小姐下去歇息。此次虽说是选取太子妃,却有两位侧妃的名额。今日选出的五人明日会留下三人,一为太子妃,二为太子侧妃。姜妺心下叹息,今日霍宁帮着作弊,明日他又如何能左右皇帝皇后的抉择又何必费心费力地做这些无用功。看了眼喜笑颜开的少年,姜妺叹了口气起身正要离开,身旁女子便风一样地疾步冲出屋子。看她行色匆匆的模样,姜妺想,今日丞相府大约要有一番争吵了。姜姑娘,请留步。姜妺扭头一瞧,来人正是淮安王嬴逸。王爷,不知王爷有何赐教面前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出色的容貌染了胭脂越发地动人心魄。嬴逸紧张地舔过干涩的唇,挤出一丝和善的笑意说道。不知姜姑娘可有空我想请姜姑娘喝杯茶。姜妺不解,她与这淮安王素未谋面,年纪相差甚远,这淮安王为何要请她喝茶看她面露诧异不解,嬴逸忙解释道。姜姑娘莫误会,在下并无歹意,只是方才姜姑娘的茶我很喜欢,颇有一见如故之感,这才想请姜姑娘到喝杯茶,闲聊片刻。若是不方便,姜姑娘但说无妨。看他确实眼中清明,姜妺犹豫了片刻,正要点头,便肩头一紧。抱歉了淮安王,我娘可叮嘱了我要带妺儿回去用午膳,家中厨子一大早便开始忙活,着实不得空。少年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只是一只手揽着少女肩头将其大半个身子都护在怀里。嬴逸看着少年警惕的姿态,微微沉默笑着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不打扰了。姜姑娘,我们明日再见。王爷慢走。霍宁笑吟吟地目送男子离开,待看不见了,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暗骂一声老不羞。其实嬴逸也不过三十有二,模样又是俊逸儒雅,如何也与老字不沾边。小狗护食似的少年丝毫不觉得,扭头笑着说道。妺儿,我们回家吧。……饭毕,嬴莜婧听说了今日德华楼中的进况,不由皱眉。今日嬴逸也在嬴逸与嬴莜婧一母所出,又是姐弟,自小甚是亲近。只是嬴逸喜欢四处游走,与霍云舒的一人一骑游历不同,嬴逸会在一个地方住上数月。每年有什么节日,霍云舒都会回到公主府,而嬴逸却已经有数年不曾回京了。是啊,本来今日的亲王是七王爷,但是淮安王忽然回京,便掺和进来了。霍宁耸了耸肩,其实他今日见到裴念卿便知道嬴逸为何会到德华楼。丞相裴度与嬴逸私交甚好,想必便是请他帮忙了。嬴莜婧却不在意裴度想做什么,只是抓着姜妺张了张嘴,半晌才问道。他,可与你说了什么姜妺奇怪地摇头,今日无论是嬴逸还是嬴莜婧,怎么都奇奇怪怪的。也没说什么,只是我要离开的时候,他想邀请我去喝茶。姜妺可以肯定自己清楚地看到长公主无声地骂人,见她看着,又扯出笑意。不必理会他,倘若下次再见他,你只管当没瞧见。姜妺不解,怎么长公主的样子,像是防备着什么似的,好像嬴逸是个不安好心的豺狼。娘,阿浔还约了我们听戏呢,先走了。霍宁说罢便拉着早已放下碗筷的少女离开,姜妺似有所感,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屋内的嬴莜婧。女子皱着眉低声说着什么,面上是一派地凝重。而一旁的霍云舒拉着她的手说了些什么,又抚了抚嬴莜婧的脸颊。姜妺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怪异。姜妺摇了摇头,将那奇怪的思绪抛之脑后,转头跟上少年的步伐。……你们可算来了!这马上就要开场了!姜妺一瞧,今日的嬴浔依旧一袭粉色衣袍,只是今日的更为俏丽,衣襟处还绣着娇嫩的海棠花。急什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霍宁翻了个白眼,拉着身后少女跨进厢房。宁哥哥!熟悉的声音传来,姜妺笑吟吟地看向扶额的少年。